[百科之友] 野梵 ▍致海德格尔：探秘黑森林 ▍第五期主题创作：哲学史

▍致海德格尔：探秘黑森林

野梵 

风停了。又一场雪崩断了时间的曲面。午夜

加深鹰的翅膀，收紧弗莱堡沉滞涩痛的脉息

和松果体一样的雪冠。暧昧的知更鸟与黑猩猩

一同醒来，用狐疑的光，为太阳惺忪的睫毛破晓。

此刻，有蒙面人策马林中。黎明潺湲的额

在昨夜忘川淌过的布匹上，抽搐着星形的波浪。

雪松与啄木鸟仍在深寒的梦中黏腻于情话，

一泓甘泉兀自从无名山涧悄然逸出，相亲孤独之途。

这是陌生的血浸入大地的开端。那未被揭示或

谛听的、霞光懊恼的天空中最初的鸟鸣，擦亮了

林间小屋那冰花雕龙的窗棂。秉烛者的夜黯淡了，

一阵穿堂风压低清晨的咳嗽，旭日被雪霁胀得绯红。

门前的阔叶树仍被厚厚的雪遮蔽着，无法分辨

想象的词在天空中留下的兽迹。雪靴踏过的

石碑与歧路不知所终，冒险的行旅，在思者的棋局上

一任耽爱者对弈或攀登，饱尝官能的欣悦或狂喜。

每个人都会以自己不同的方式与石头相遇，时代

喧嚣的秽行在雪的冷焰中愈益刺骨、虚飘，狰狞。

不是所有人都会用黑血喂养石头。但石头开花的时候，

所有的花都会失色。有些人郁愤，用眼睛盯紧石头，

甚至用头撞击它，直到彼此粉碎，让自己的血在冰点中

尽情燃烧、延伸，然后在新雪阴阴的晨霭中平息下来，

让一阵又一阵风带走大地所有的伤痛、卑劣和不义，

以灰烬般、雪雹一样的骨质为蓊郁苍翠的森木作证。

棚屋之外一夜的飘雪在晦暗不明的地带，已傲然写下

度量迷途者的肉体那无遮拦的诗。有一种光在庇护

被风卷入鸟巢之下的落叶或时间。但是，在昨夜靠近

新月的有限事物一再被黎明质疑，其出路已无从控制。

没有一个瞬间没有神启或诞生。被松鸡啄食的正午

呼请着太阳。雪任性欢快地融化，一些沉默，一些声音

被意外听到。有人闭上眼睛，在折叠的黑暗与静默中，

情急地刺探或分享来自另一世界的星辉、声响和颤栗。

雪的胴体一再使我们惊异，她洗浴着冷杉和紫葡萄，

用未加思索的睫毛，解开了未知神圣之物的谜底。

众树从棕红跳到明黄，从墨蓝转为黑绿，一阵熏风

撩开大地的胸乳，为乡间的曲径逐一显现耀眼的圣洁。

这敞开与牵念一直朝向林中的疏朗之地。这神圣

与已存的迥然相异。无凭的思随流云飞度于山岭之外。

太阳擦去灌木林裙边的泪水，归路上流淌的幸福

被爱翻耕的荒野紧紧包裹，鸟啼鸣着，春又重新开始。

孤寂者朝向梦消失的方向仍无法抵达自己的未来，

无雪的时刻使春天的计划更加紧张。云的对话

从如花似玉的山脊展开，心破碎，深深地溅入枯井之中，

那不存在的愿景因晚霞的潮涌而迷醉了诗思者的眼睛。

酒浓酽了窗外的树叶、情人的面颊和纸上无涯的宁静，

送来远方那未曾品尝的清凉。离别的梦魇终于结束，

大地的雨浇灭了我们的疯狂，灌溉着时代的贫乏和空虚，

一种野性的思想在爱人的轻抚下唱起童年失传的歌谣。

是你父亲的贫穷、精神的荒野和书桌展开了你的命运。

然而，谁能够守住灵魂的纯洁？诗意地栖居是一回事，

时代的狂暴与狡诈是另一回事。但谁都不是无辜的，

如果去年的骨灰还是温热的，谁又能原谅你可耻的沉默？

是智慧的骄纵？还是伟大的卑怯？月亮的空碗扣住了海面，

我们注定要回到餐桌上来，但精神的审判永远不会撤席。

黑森林的石碑在飞机的引擎中倾斜了，六月的雪飘落下来——

你是圣洁的，但你那黑色的朝向天堂的的思却永远不会安息！

野梵：男，本名郑安俊，生于60年代。湖北公安人。主任医师。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医务工作。著有诗集《鹰的雪线》，长诗《游离者》，随笔集《孤筏渡笔记》（未出版）。有诗作收录多种诗歌选本及杂志。首倡“后语言主义写作”，民刊《湍流》主编。